來源:中考網(wǎng)整理 作者:中考網(wǎng)編輯 2016-12-14 15:34:06
“一間小小的孤屋,但是建筑倒很精雅,從外邊看來,雖好像是農(nóng)家的田舍,里面卻有的是湖綠的粉墻,明凈的玻窗;有的是小巧的臺椅,溫軟的床褥;屋頂雖不高,但好在于這不高,低小了才覺得團結而緊湊呢!屋外更圍了一排矮矮的竹籬,竹籬外便只有蘆獲和湖水了。住在這屋里面的是一個可憐的老人,他既沒有婦人,當然也沒有兒孫,每夭伴著他的,只有幾本被書和幾張舊畫。他從來沒有踏也外邊去看一個人,人家也從來沒有一個人進來看他。每到了西風颯颯的晚秋,或夕陽蜿晚的黃昏時分,他總是默默的靠在窗口,看了窗外一片單調(diào)的景色,聽了遠處吹來幾聲孤雁的哀號,他的心就不知不覺的浮沉在一種美妙的追想里面,那就是他青年時代所經(jīng)過的一段可歌可泣的浪漫史。這是他推一安慰寂寞的方法,他每想到這個時候,自己就好像已經(jīng)回復了他那黃金時代的生活一樣,同時他的甜蜜而可愛的老淚,也禁不住滔滔的流了出來……”
我對玄武湖愛慕之余,本來原想將這樣一段幻想,來做一篇小說。描寫一個再過幾十年之后的我的暮年生活,是如何的孤寂,如何的幽靜,又如何的時時在一種幻影的追想里面生活著,但是到了后來,不料我求悲哀的詩意之心終竟敵不住我求歡樂的陶醉之心的強盛;我靈的愛之企慕也終竟敵不住我肉的愛之企慕的迫切,于是我那篇《玄武湖之秋》的內(nèi)容,和前面那一種幻想里的情節(jié)就絕對的相反了。
那篇小說。是寫我正當在年青時候,同了三個美貌的女學生,在那玄武湖上。如何的相親相愛,后來分別之后,又如何的思暮她們的一段想象。這樣放浪的情節(jié),這樣大膽的描寫,在這禮教觀念極深,文藝知識極淺的中國社會里,原是應該把它及早焚燒了毀滅了的好。但是,我青年的血氣終竟沒有消滅到全無,我修養(yǎng)的工夫終竟沒有磨練到十足,我的求隱隱的心終竟沒有我求表現(xiàn)的心的熱切。于是我就在某某文藝周報上竟大膽的把它出而問世了。
寒冬
寒冬的日子一天一天的拉近了,秋天的幻景已經(jīng)隱滅了去,所剩下來的只有一些可怕的悲哀,雖然秋天也是悲哀的,但那種悲哀卻時常給人以喜悅;獨有這冬天的悲哀,是失望的,現(xiàn)實的,無可奈何的、別的不必說起,就只要抬起頭來一看,那密布著的凍云,昏蒙蒙的黃塵,西北風在高處的盤旋,灰調(diào)的色彩,號吼般的聲音,已經(jīng)夠使人愁慘終朝了。所以我每到了冬季,就和各種昆蟲一般,懾縮起來,一動也不敢動,只是等待著運命來支配罷了。而正當那個時候,各方面對我的攻擊,也接著如野火般的四起,使我更陷于悲愁絕望之境里,這正是禍不單行。
原來自從我那篇《玄武湖之秋》發(fā)表以后,凡是稍與我有些關系的人,對于這篇小說都非常注意,也有當面來責難我的,也有寫信來批評我的,他們有的說我沒有真實的感情,沒有純潔的戀愛。以女子為兒戲,污辱了女性的人格!有的說我沒有修養(yǎng)和沉靜的工夫,太是赤裸裸的描寫,使人看了心神不安,有失了美的價值;有的說我只有肉的愛而沒有靈的愛,是禮教的教徒,色情的狂奴……這些他們本來不負責任的說,然而神經(jīng)過敏的我,怎樣能夠當?shù)闷疬@種毀辱呢!我的食量就因此逐漸的減少了,睡夢中也時常驚醒了,每個人的眼睛好像都在盯住我,每個人的言語好像都在痛罵我,我為著躲避這些可怕的刺激,每天只是縮在房里,一步也不敢踏出去,像這樣接病似的挨了幾天之后,學校當局,竟因著這一篇小說,把我的職務像快刀斬麻似的辭退,他惟一的理由是:
“先生所作之小說,今已激動公憤,倘再牽留不去,將引起極大之風潮!……”
事已至此,我還有什么話可講?想我當初寫這篇小說的動機,原是不滿于現(xiàn)實的苦痛,要想在藝術的世界中,建起空中的樓閣,求我理想中的人,來安慰我的寂寞,減輕我的欲求,F(xiàn)實的社會,縱使是一座不容人飛翔的牢籠,縱使是一處監(jiān)禁思想的魔窟,然而在藝術的天國里,卻是絕對客人以自由,凡是宇宙的市民,誰都可到這里來盡情地翱翔,盡情地歡唱的。而不料一到了萬惡的中國社會里,竟連這一點點的自由也要被束縛!竟連這一點點的享樂也要被摧殘!這還有什么話可講呢?
暮雨
尖長而響亮的汽笛聲,把我的意識回復了轉來,探頭向車篷外去一望,荒涼的野景已經(jīng)漸漸在轉變?yōu)猷须s的市裹了、兩旁的行人也覺得漸漸的擁擠起來,距車站的路想巴不遠了。只是瀟瀟的暮雨,比剛才更加落得起勁,大概它是故意在那里助長飄流者心內(nèi)的悲調(diào)罷!
摘自:一九二四年三月九日、十六日《創(chuàng)造周報》第四十三號泅十四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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