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拿出篩子,又把剛磨好豆?jié){沿著篩子小心翼翼地倒進大杯子里,豆?jié){是奶白色的,散發(fā)出陣陣奶香,可他沒有喝一口。之后他又從柜子里拿出白糖,斟酌著往里面加了幾勺,又用勺子攪勻了。
“妞……”他喊我,連著兩聲,“豆?jié){要吃么豆?jié){。”
“不了,天天吃,我都煩了。”我朝下面喊。
“哦……”許久他的聲音才從樓下傳來。
父親其實長得很帥,卻因為歲月的磨礪的顯得蒼老,他才42歲,頭發(fā)卻已經(jīng)半白。父親瘦,不抽煙,就是每天必須喝一瓶啤酒,飯后接著喝熱茶,他可以一個人坐在凳子上慢悠悠的喝茶,直到有了困意。
父親是開拖拉機的,運鋼筋,這是個苦差事,為了不讓超載的鋼筋罰款,他總是三四點就起床,然后利索的穿衣洗漱,不吃早飯,開著拖拉機出門了。
年少的時候總喜歡坐在父親的拖拉機后座去各處玩,長大了父親就再沒讓我坐過,我無法想象夏天39℃的高溫父親如何在悶熱的車里待得下去。
小時候的父親天天送我和弟弟上學,他一邊開摩托車一邊大聲地哼著歌;他很調(diào)皮,冬天到了,便會在早上重復(fù)說一句話“冬天到了,寒號鳥來了”;他也會打我屁股。
每次我在家里待久了他就會說我,讓我出去走走,記得最夸張的一次是過年的時候他讓我跑著去親戚家拜年,美名曰“鍛煉。”
父親很喜歡捕魚,一到下雨天,他也不工作,就去屋后的親戚承包的河塘里捕魚,剛開始他用網(wǎng)兜,但是效率太低,后來改成電魚器,有時候捕魚他會叫上我,他把網(wǎng)拉起來然后把雨倒出來,讓我去撿,剛上岸的魚活蹦亂跳的,每次我都要費一番心思把滑不溜秋的魚撿到桶里。
父親每次都會沿著長長的河塘走一圈,直到魚有了大半桶,他才抹把汗,吆喝我“妞,回家了”;丶抑蟊慵毤毜南呆~、剖魚、燒魚,這是個細致活,但是為了讓我和弟弟吃到美味,他還不斷變著花樣。
父親曾說捕魚是他的愛好,盡管母親總是不支持,說浪費那么多時間,不劃算,但是父親依舊去捕魚。有時候捕到的魚多了,吃不完,魚第二天又會死。他就會養(yǎng)在缸里,曾經(jīng)他突發(fā)奇想地把缸里的魚放到冰箱冰凍層,他說,這樣子就不會死了?墒堑诙祠~都死了,他一個人嘆息了好久“唉,都死光了,死光了。”他的眼神里是揮之不去的惋惜。
長大了,總有一些隱私不愿讓父親知道,有時候在和比人QQ聊天,父親進來,看著我,我就會說:“你可以走了,這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“你趕我走?好,我走。”父親像是賭氣般的,“騰”地從椅子上站起來,然后快步退出了我的房間。
記憶中與父親的爭吵很多,尤其是初中的時候,那個時候固執(zhí)、倔強、而且聽不進別人的指責,每當父親稍稍對我有不滿,我都會撅著嘴回他。
父親總是希望把我培育成一個懂禮貌的孩子,他總是掌管我一些小事情,比如吃好了飯要放碗筷啊、房間要按時打掃、自己的衣服要自己洗……
有次晚飯,我跟我舅奶奶坐一起,因為我霸占了大半的凳子(其實也沒有),父親開始說我了:“夢炎,坐過去點。”命令的口氣。
“我坐的還不夠靠邊?”我瞪了他一眼。
“你讓著你舅奶奶一點總是對的,她是客人……”父親停下手里的筷子,看著我。
“我明明坐的蠻好的么,你說什么說,你是不是一天不說我就牙癢癢啊!”我還嘴道。
“你這個孩子,怎么這么不聽話,唉……”最后父親也拿我沒轍了,只是自顧自的吃飯了。
從小到大沒有做過違背父親意愿的事,小時候的我總被定義為一個“乖孩子”,然而長大以后,卻不一樣了,甚至有時候還欺騙他。
那是個周六,我和同學相約去杭州玩,當然,去之前我就跟他撒謊說是硤石的同學過生日,所以過去玩了。那天玩的很High以至于忘了時間,到車站的時候才發(fā)現(xiàn)沒有到長安的車了,只有到硤石的。
在車站我焦急的等著車,這個時候我爸打過來:“你在哪里?”
“我在硤石的同學家……我今天不回家了。”
“你這個小孩真是……”我爸數(shù)落我。
內(nèi)心還是有些愧疚的,爸,我知道你很擔心。第二個星期返家他才開始真正的教育我,說那么晚了還待在同學家是不對的……而我只是“知道了知道了”的敷衍。為什么我口上說的和心里想的,永遠不是一個樣子?
噔噔噔是我跑下樓的聲音,“爸,給我留點,豆?jié){我要喝的!”我朝下面喊。
這樣子的豆?jié){是我永遠都喝不厭的,父親用他的耐心與愛為佐料,為我熬制了這樣一碗清香撲鼻的豆?jié){,我真想,喝一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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