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源:網(wǎng)絡(luò)資源 2021-09-15 21:14:52
少年時代的中秋是在故鄉(xiāng)度過的。
半個世紀前,金色的月光,灑向古老的蘇北小鎮(zhèn),灑向我家那七間居室的老屋和由青磚墻圍成的天井。它照在天井東側(cè)半人高的花壇上,那里正盛開著黃色和紅色的月季;照在西側(cè)正開滿紫色繁花、迎風(fēng)搖曳的紫荊樹上。在庭院中間的桂花樹下的八仙桌上,擺著四顆月餅(象征事事如意),和菱角、蘋果、石榴等貢品。媽媽點上幾柱敬香后,虔誠地朝著月亮磕頭,默禱上蒼保佑全家平安、幸福。之后,便切開月餅分食。也許是年輕,胃口好的緣故吧,感覺月餅味道極佳。那是典型的蘇式月餅,餡有洗沙和五仁兩種,外面包的是層層擦油的酥面皮。一口咬下去,總有些香香的酥皮要往下掉,舍不得丟掉,總是用另一只手掌接著,再送往嘴里。那洗沙可是上等的赤豆沙摻和白糖、豬油、桂花熬成的,口感香甜,細滑。吃到嘴里,甜滋滋,滑溜溜,還帶著淡淡的桂花的清香。而五仁月餅的餡是由核桃仁、瓜子仁、花生仁、火腿、芝麻摻和香油、冰糖而成,吃起來甜中帶咸,別有風(fēng)味。真是大飽口福。那時,五分錢可買兩個燒餅、一碗豆?jié){,而買一個月餅要兩毛錢。所以,除非是過中秋節(jié),家里是舍不得買月餅的。因此,盼著中秋節(jié),品嘗美味月餅,對我是莫大的期望和誘惑。
當教師的父親,喜歡在這月白風(fēng)清的佳節(jié)里吹起他喜愛的長簫。一曲岳飛的《滿江紅》,如悠如訴,從庭院的天井里飄向深邃的藍天。我們也禁不住和著簫聲唱起那悲壯而凄美的歌。禁不住想起在遠方求學(xué)的哥哥和姐姐。歌聲和裊裊敬香彌漫著家的濃濃的溫馨,感覺真爽!這是我今生記憶中,最美好的中秋節(jié)了。
到了六十年代初,母親和我遷居至姐姐的工作地點--武漢。時逢困難時期。中秋節(jié)每人憑票只供應(yīng)一個月餅。這是當?shù)禺a(chǎn)的廣式月餅,外表干干的,里面的餡或是粗豆沙,或是一點冰糖和芝麻。比家鄉(xiāng)的蘇式月餅差多了。價錢也貴,要五毛錢一個。但在當時,居民一個月只供應(yīng)四兩油、一斤肉,還要搭配百分之二十雜糧的境況下,這月餅還是照顧的營養(yǎng)品呢!母親和姐姐住在姐姐單位的職工宿舍內(nèi),我則寄宿在大學(xué)宿舍里。中秋晚上,我們照例回家,先敬月亮,后嘗月餅。“每逢佳節(jié)倍思親”,想起病逝在故鄉(xiāng)的父親,想起天各一方的哥哥和姐姐,想起在故鄉(xiāng)老屋桂花樹下歡度中秋的情景,心中不免感到懷念和失落。母親舍不得吃自己份內(nèi)的一個月餅,要省給我吃。這怎么行呢?母親年紀大了,正需要營養(yǎng)品啊!我長大了,不再是貪吃的饞貓了。就這樣,我硬是勸母親吃了自已份內(nèi)的月餅。味道雖不怎么樣,但濃濃的母愛和赤子之情,溫暖著我們的心田。
六十年代末乃至七十年代,八十年代,我先后在武漢、貴陽工作。中秋節(jié)時,這兩地都是供應(yīng)廣式月餅,只要有糧票和鈔票,你可以隨便買。質(zhì)量也比困難時期小有提高。為了應(yīng)時,我總要買一、兩個來嘗嘗?傆X得里面的洗沙較粗、由核桃仁摻和冰糖、咸肥肉丁之類的餡,并不好吃。有一次,我一口咬到冰糖塊上,牙齒難受了半天。蒼老的母親滿嘴的牙都掉了,為了讓她嘗嘗月餅的滋味,我用搟面杖將月餅?zāi)胨槲顾,可她總覺得沒有家鄉(xiāng)的月餅好吃。我的愛人和兩個小孩對這樣的月餅也不感興趣。有一年,單位為了照顧職工,每人發(fā)兩斤月餅,結(jié)果一個月沒有吃完,剩下的都變質(zhì)了,只好忍痛丟掉。我不禁留戀起家鄉(xiāng)的蘇式月餅來……要是有一天,我能重溫品嘗家鄉(xiāng)月餅的舊夢,該多好啊!
這個夢是九十年代在深圳實現(xiàn)的。1991年,我隨著改革開放之風(fēng)來到深圳。中秋節(jié),單位發(fā)兩盒月餅,一盒蘇式,一盒廣式。包裝很是精美。精制的鐵皮盒,上面印有嫦娥奔月的圖畫。還印有蘇軾的“但愿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”的詞句。頓使人感到一股濃濃的人情味。我們先是嘗了久違的蘇式月餅。洗沙餡的,五仁餡的,都和家鄉(xiāng)的差不多。真想不到這里生產(chǎn)的蘇式月餅竟如此正宗!我想起我的母親,自離開家鄉(xiāng)后,再也沒有吃到過家鄉(xiāng)味的月餅了!要是她能吃上這樣的月餅,該有多高興啊!可惜她長眠在貴陽的黔靈山下了。我想起了遠方的哥哥、姐姐,有機會我一定讓他(她)們嘗嘗。當我品嘗廣式月餅時,一改我以前認為廣式月餅不好吃的概念。其實,廣式月餅餡的用料是極細的,只是以前因物質(zhì)條件的限制,做得比較粗放的緣故,F(xiàn)今廣式洗沙可與蘇式的媲美,而餡里夾有煮熟的咸鴨蛋黃是它的特色之一。咬上一口,可吃到香得冒油的咸鴨蛋黃,確是一大享受。我也從哥哥姐姐處得知,隨著經(jīng)濟的繁榮,各地的月餅也大有長進,品種多樣,做工精細,質(zhì)量愈來愈好。看來,從歷年上市的中秋月餅,你也能察覺那時代風(fēng)云的變幻呵!
又到中秋了。中秋是全家團圓的節(jié)日。這幾十年,在我的記憶中,由于種種原因,全家就沒能在一起團圓過。我現(xiàn)在保存的一張照片,是母親和我們五姐妹在武漢拍攝的,其中缺了父親和二哥。父親的病逝和二哥的遇難使我們不得不永別家庭團聚的期盼。這幾十年,我從江蘇到湖北,從湖北到貴州,又從貴州到了深圳。從一個小輩變成了長者。哥哥和姐姐們天南海北,有著各自的蒼桑經(jīng)歷。今天,我們面對皎潔的月光,不由得憑著記憶閱讀著過去,體驗著大詩人蘇軾“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,此事古難全。”的人生真諦。讓我們在皎潔的月光下,向“千里共嬋娟”,同在一片藍天下的親友和朋友送去最真誠的思念和祝福吧!
又到中秋了。中秋也是令人懷舊的日子。我怎么也忘不了在故鄉(xiāng)老屋天井中歡度中秋的情景……那天井里的桂花樹,想必依舊飄香。那紫荊花樹,想必更枝繁花茂,微風(fēng)一吹,像一朵紫色的云在蕩漾,多么美啊……。我的思緒飄向遙遠的故鄉(xiāng)老屋--她的懷抱中,有我少年生活的影子,有我全家的影子。在那里,演繹了多少先輩的故事?記載了家的多少歡樂和艱辛?今年中秋,我在數(shù)千里以外的新居里,會插上一束桂花,讓那超越時空的清香,飄去我永遠的懷念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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