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愛的教育》在線閱讀：第八章 五月(14)

　　園丁聽了仍不懂所以然，只是張開了嘴站著，似乎不能相信。他把嘴附著女兒的耳朵：

　　“奇奇阿，父親回來了，你歡喜嗎？”說了再抬起頭來等候女兒的回答。

　　女兒默然地注視著父親，什么都不說，弄得父親沒有法子。

　　先生笑著說：

　　“華奇君，這孩子沒有回答，是未曾看見你的嘴的緣故。因為你把嘴在她的耳朵旁說的。請站在她的面前再試一遍看。”

　　父親于是正向了女兒的面前再說道：

　　“父親回來了，你歡喜嗎？以后不再去哩。”

　　女地注視地看著父親的嘴，連嘴的內(nèi)部也可以望見，既而明白地答說：

　　“呢，你回——來了，以后不再——去，我很——歡——喜。”

　　父親急忙抱住了女兒，為了證實試驗，又問她種種的話；

　　“你母親叫什么名字？”

　　“安——東——尼亞。”

　　“妹妹呢？”

　　“亞代——利——德。”

　　“這學(xué)校叫什么？”

　　“聾——啞——學(xué)——校”

　　“十的二倍是多少？”

　　“一——十”

　　父親聽了突然轉(zhuǎn)笑為哭，是歡喜的哭。

　　先生向他說：

　　“怎么了？這是應(yīng)該歡喜的事，有什么可哭的。你不怕惹得你女兒也哭起來嗎？”

　　園丁執(zhí)住先生的手，吻了兩三次：

　　“多謝，多謝！于謝，萬謝！先生，請恕我！我除此已不知要怎么說才好了。”

　　“且慢，你女兒不僅會說話，還能寫、能算，歷史、地理也懂得一些，已入本科了。再過兩年，知識能力必更充足，畢業(yè)后可以從事相當?shù)穆殬I(yè)。這里的畢業(yè)生中很有充當商店伙員的，和普通人同樣地在那里活動呢。”

　　園丁更加奇怪了，茫然若失地看著女兒搔頭，好像要求說明。

　　先生向在旁的侍者說：

　　“去叫一個預(yù)科的學(xué)生來！”

　　侍者去了一會兒，領(lǐng)了一個才入學(xué)的八九歲的聾啞生出來。先生說：

　　“這孩子才學(xué)初步的課程，我們是這樣教的：我現(xiàn)在叫她發(fā)A字的音，你仔細看！”

　　于是先生張開嘴，做發(fā)母音A字的狀態(tài)，示給那孩子看，用手勢叫孩子也做同樣的口形。然后再用手勢叫她發(fā)音。那孩子發(fā)出的音來不是A，卻變了O。

　　“不是。”先生說，拿起孩子的兩手，叫她把一手按在先生的喉部，一手按在腦際，反復(fù)地再發(fā)A字的音。

　　孩子從手上了解了先生的喉與胸的運動，重新如前開口，造完全發(fā)出了A字的音。

　　先生又繼續(xù)地叫孩子用手按住自己的喉與胸，教授C字與D字的發(fā)音。再向園丁說：

　　“怎樣？你明白了吧？”

　　園丁雖已明白許多，似乎比本明白時更加驚異了：

　　“那么，是這樣一一把話說教給他們的嗎？”說了暫停，又注視著先生。“是這許多孩子都一一費了任久的年月逐漸這樣教嗎？呀！你們真是圣人，真是天使！在這世界上，恐怕沒有可以報答你們的東西吧？啊！我應(yīng)該怎樣說才好�。≌堊屛野雅畠簳毫粼谶@里！五分鐘也好，把她暫時借給我！”

　　于是園丁把女兒領(lǐng)到一旁，問她種種事情。女兒一一回答。父親用拳擊膝，瞇著眼笑。又攜了女兒的手熟視打量，聽著女兒的話聲入魔了，好像這聲音是從天上落下來的。過了一會兒，向著先生說：

　　“可以讓我見見校長，當面道謝嗎？”

　　“校長不在這里。你應(yīng)該道謝的人卻還有一個。這學(xué)校中，凡年幼的孩子，都由年長的學(xué)生當做母親或是姊姊照顧著。照顧你女兒的是一個年紀十七歲的面包商人的女兒。她對于你女兒那才真是親愛呢。這兩年來，每天早晨代為著衣梳發(fā)，教她針線，真是好伴侶！——奇奇阿，你朋友的名字叫什么？”

　　“卡——德——利那·喬爾——達諾。”女兒微笑著說，又向父親說：

　　“她是一個很——好的人啊。”

　　侍者受先生的指使，入內(nèi)領(lǐng)了一個神情快活、體格良好的啞女出來。一樣地穿著紅條子紋的衣服，束著鼠色的圍裙。她到了門口紅著臉站住，微笑著把頭俯下，身體雖已像大人，仍有許多像小孩的神態(tài)。

　　園丁的女兒走近前去，攜了她的手，同到父親面前，用了粗重的聲音說：

　　“卡——德——利那·喬爾——達諾。”

　　“呀！好一位端正的姑娘！”父親叫著想伸手去撫摸她，既而又把手縮回，反復(fù)地說：

　　“呀！真是好姑娘！愿上帝祝福，把幸福和安慰加在這姑娘身上！使姑娘和姑娘的家屬都常常得著幸福！真是好姑娘��！奇奇阿！這里有個正直的工人，貧家的父親，用了真心在這樣祈禱呢。”

　　那大女孩仍是微笑著撫摸著那小女孩。園丁只管如看圣母像般地注視著她。

　　“你可以帶了你女兒同出外一天的。”先生說。

　　“那么我?guī)Я怂�同回到孔特夫去，明天就送她來，請許我?guī)�她同去�?rdquo;園丁說。

　　女兒跑去著衣服了。園丁又反復(fù)地說；

　　“三年不見，已能說話了呢。暫時帶她回孔特夫去吧。啤喲，還是帶了她在丘林街散散步，先給大家看看，同到親友們那里去吧。啊，今天好天氣！��！真難得！——喂！奇奇阿，來拉住我的手！”

　　女兒著了小外套，戴了帽子，她執(zhí)了父親的手。父親到了門口，向大家說：

　　“諸位，多謝！真真多謝！改日再來道謝吧！”既而一轉(zhuǎn)念，站住了回過頭來，放脫了女兒的手，探著衣囊，發(fā)狂似的大聲說：

　　“且慢，我難道不是人嗎？這里有十塊錢呢，把這捐給學(xué)校吧。”說著，把金錢抓出放在桌上。

　　先生感動地說：

　　“咿喲，錢請收了去，不受的。請收了去。因為我不是學(xué)校的主人。請將來當面交給校長。大概校長也決不肯收受的吧，這是以勞動換來的錢呢。已經(jīng)心領(lǐng)了，同收受一樣，謝謝你。”

　　“不，一定請收了的。那么——”話還沒有完，先生已把錢硬塞在他的衣袋里了。園丁沒有辦法，用手送接吻于先生和那大女孩，拉了女兒的手，急急地出門而去。

　　“喂，來��！我的女兒，我的啞女，我的寶寶！”

　　女兒用緩慢的聲音叫說：

　　“�。『锰�——陽�。�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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